“一个卖鸡蛋的想要保护地球”。凭借这样一句口号，彩虹星球击中了无数为食品问题焦虑的中产们，8年时间，其抖音账号“彩虹星球合作社”吸粉213.2万，一跃成为行业明星企业。而如今，同样因为一颗鸡蛋，这家公司及背后的缔造者陷入舆论的风口浪尖。4月17日、19日，中国食品安全网官方账号“食安中国”连发2条视频，揭露彩虹星球夸大鸡蛋硒含量。报道称，彩虹星球出售的标价3.6元一枚的“富硒鸡蛋”，每百克硒含量实测值仅有24.7微克，不仅没有达到彩虹星球宣称的最低值，甚至不如7毛钱一枚的普通鸡蛋硒含量。对此，彩虹星球辩称鸡蛋产地河南郏县于3月16日下了一场大雪，持续降温一周左右，蛋鸡无法出门进入富硒土地觅食，硒的摄入因此减少。但这一说法与公开气象数据不符，实际情况是，大雪过后，当地气温连续一周走高。随后，大量批评涌入彩虹星球抖音账号评论区，质疑其产品低价高卖、且涉虚假宣传。数日后，人民网舆情数据中心发布的一篇名为《彩虹星球营销话术要有底线》的评论，又将彩虹星球事件推向高潮。评论指出，“彩虹星球诋毁同行、在官方媒体已经出手打假‘富硒鸡蛋’的情况下仍然做出不以事实为依据的狡辩，公然在没有事实依据的情况下暗示中国食品安全不过关，甚至质疑中国的食品质检标准，以如此手段来‘抬高’自己身价，无疑于饮鸩止渴。”知名职业打假人王海告诉告诉九派财经，彩虹星球通过故事包装、贩卖焦虑，以此牟取暴利。王海指出，“彩虹星球的产品大部分都是贴牌，市面上存在比彩虹星球商品价格更低的‘双胞胎产品’。”
职业打假人王海发博质疑彩虹星球 图源：微博账号@王海
“贴牌”产品、虚假宣传、话术营销……面对来自职业打假人、媒体、消费者的多重质疑，4月28日下午，彩虹星球品牌相关负责人回应九派财经时称，针对近期社交平台上关于彩虹星球的“不实信息”，彩虹星球方面已向多个有关部门递交材料，目前市场监管部门已经立案并着手调查。“现在公司的工作基本停滞，一直在整理文件，彩虹星球将配合各部门的调查。”为了证明公司并不存在所谓“暴利”，该负责人称，彩虹星球此次向有关部门提交的材料还包括财务数据。即使已身陷重重质疑，彩虹星球依旧拥趸不断。九派财经注意到，彩虹星球抖音旗舰店大部分商品销量过万，其中蓝莓原浆、十零鸡蛋等商品销量超过10万。在彩虹星球视频评论区，许多“粉丝”为彩虹星球说话。一条质疑彩虹星球富硒鸡蛋的评论下，有用户自发回复：“我买了，我乐意，我要的是没有药残。”彩虹星球之所以拥有大量簇拥，在于迎合了近年公众对食品安全问题的关注。据彩虹星球创始人王来库自述，八年前，他萌生了想做一家“不以盈利为第一目的，解决食品安全和环境保护问题”的企业，于是创办了彩虹星球。为了证明自己的产品更加健康安全，彩虹星球委托第三方做了大量检测，包括大量国标没有强制要求的检测。彩虹星球官方介绍显示，截至2022年8月，彩虹星球用于食品检测的投入费用累计达1250万余元。成立以来，彩虹星球累计检测上千支产品，2020年线上销售后至2022年8月，最终通过检测且同时在售的仅有50支左右。九派财经注意到，在官方旗舰店，彩虹星球为其产品都标注了检测数量。其售卖的草莓经过523项检测，包括210项杀虫剂、115项杀菌剂、153项除草剂；带鱼则通过了包括73项兽残、18项农残、8项多氯联苯在内的111项检测……
彩虹星球在其商品页标明农产品通过的检测项目数量 图源：抖音彩虹星球合作社官方旗舰店
通过大量检测展示，彩虹星球向消费者传达一个信号——检测项目比国标要求更多，产品就更安全。这种推论一度收获不少认可，但在业内人士看来，彩虹星球项目检测是否有必要，值得细究。产品科普主播“黄兄辨好物”曾发布视频批评彩虹星球过度检测。他认为，彩虹星球对带鱼做的检测中，兽残、农残、抗生素就占了99项，然而带鱼是深海鱼，没法人工养殖，没有做上述检测的必要。“更关键的问题是，彩虹星球是否对每一批次的产品都进行了其宣传所说的数百项检测。”生物与食品工程专业博士、科普作家云无心告诉九派财经，食品检测的结果只对所检测的批次有效，而彩虹星球如果对每批产品都检测，产生的成本根本无法负担，所谓“检测”就是以偏概全，属于欺骗消费者。除此之外，云无心认为，彩虹星球宣称几百项检测农产品是安全的，其中的潜在逻辑是，没有经过这么多项检测的产品就不可靠。在很长一段时间里，彩虹星球玩弄着这套营销话术体系。为宣传自家产品，彩虹星球曾在视频中说过，公司在五年里跑了1000多家农场，合格的产品不到40%。“这是一个非常严重的指控，会造成恐慌。”云无心称，彩虹星球的营销方法是诋毁同行产品，有商业不正当竞争之嫌。在一期视频中，彩虹星球将自家的列巴面包与另一家企业所生产的面包做对比，声称自己的列巴面包使用原料优于该企业的列巴面包，是真正的“优质列巴”。该行为引起相关企业的不满并提起上诉。经法院判决，彩虹星球行为确属不正当竞争，测评视频本质上是广告。对此，有网友如此总结道，“彩虹星球拿着8分的产品，说着20分的故事，卖出12分的价格。还不忘诋毁其他6到10分的产品。”“工业文明造成了生态环境的破坏”“为地球带货”“万亩农作物受灾，你还觉得与你无关吗”……在彩虹星球发布的视频里，工作人员往往出现在麦田、海边、养鸡场或者蓝莓地，用颇为生动的语言，讲述彩虹星球研发、获得安全、健康的食材的不易。成立以来，彩虹星球向消费者宣称将会带来一场农业革命：成立消费者合作社，拒绝一切人工化学添加剂。该合作社实行反向定制模式，即消费者通过彩虹星球制定食品标准、检测体系，向符合要求的农户下订单，再把检测达标的食品送到消费者的手中。目前，彩虹星球合作社已有4467名社员，而加入合作社需要购买至少3000元的社员储值卡。但与彩虹星球宣称的“反向定制”不同，其产品多次被质疑是低价高卖的贴牌货。抖音食品工业博主@三餐食客认为，彩虹星球最擅长的不是农业，而是割韭菜。其“贴牌”鸡蛋价格是同厂供应商的三倍。职业打假人王海也告诉九派财经，消费者在市面上发现了不少和彩虹星球产品生产商一致、配料一致，价格却低上不少的“双胞胎产品”。王海举例称，彩虹星球的黑猪爆汁肠，与陕西美农网络科技有限公司的黑猪滋滋肠，都是委托河南康康食品有限公司生产，配料表也几乎一致。
彩虹星球与西域美农售卖的黑猪肉肠价格对比 图源：受访者供图
直接贴牌，还是定制产品？这其中的关键问题是，彩虹星球究竟在多大程度上参与了产品的生产过程。彩虹星球品牌相关负责人告诉九派财经，公司售卖的大部分加工品属于来料加工，彩虹星球会向加工厂提供做过检测的原料。在生产过程中，彩虹星球会跟生产商不断商量、打样、更换材料，确保产品符合彩虹星球标准。此外，彩虹星球工作人员还会购买已经上架的产品进行“私下送检”。该负责人称，彩虹星球的检测频率比市场上一般要求的要高很多。比如，对水果等一年一季的生鲜产品，彩虹星球会在上线之前做抽样检测。但从结果来看，彩虹星球这套商业模式的弊端仍旧在显现。正如云无心所言，彩虹星球无法对所有产品进行检测，却用了夸大的故事和以偏概全的宣传来包装。这样导致的问题是，即便彩虹星球再努力投入精力去进行检测品控，也难以保证每个产品质量的完全“如图所示”，而一旦消费者反应过来与宣传不符，彩虹星球苦心经营的人设便会崩塌。除了上述被打假的“富硒鸡蛋”外，彩虹星球一款号称“真纯肉、真不掺、真安心、真好肉、真不加”的无淀粉级烤肠也被质疑系虚假宣传。4月23日，“王海测评”在社交媒体称，该烤肠每百克检测出1.5含量的淀粉。王海在社交媒体上表示，彩虹星球宣称烤肠无淀粉，是典型的“欺骗消费者行为”，呼吁购买的消费者可要求退一赔三，起步价500元，销量4.8万单，彩虹星球或赔偿消费者2400万元。在种种争议声中，这家号称“通过消费保护地球”的企业依旧宣称自己不赚钱。在彩虹星球的宣传里，“社会企业”四字常被提及。彩虹星球官方介绍显示，2022年7月26日，彩虹星球在被社会企业认定平台（CSECC）正式认定为社会企业，而“利润回馈社会”是社会企业原则之一。据王来库本人称，2022年，其决定拿出公司净利润的60%用于产业发展、改善生态环境等方面。
图源：彩虹星球抖音官方账号
此外，王来库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，自2015年创办后，曾遭遇三次资金链断裂、三次合伙人离开，整整6年亏损，公司到2021年才开始实现单月盈利，截至2022年7月仍处于历史亏损状态。对此，王海认为，彩虹星球“社会企业”背后的认证机构“CSECC”并不具备认证认可资格，而彩虹星球是打着“社会企业”的幌子进行“人设造假”。一个重要依据是，通过上述的大量检测以及营销话术，彩虹星球产品卖出了远超同行竞品的高价。而从彩虹星球的商业模式看，其还不需要承担传统农业的投资和养殖风险。王海称，以彩虹星球400g规格的黑猪爆汁肠为例，彩虹星球编造了一个7个月研发的“谎言”，便轻易收割消费者至少64%的智商税。据了解，该烤肠原生产企业三盒售价109元，彩虹星球卖179元，溢价高达64%。此外，彩虹星球300g规格食用黑猪油，生产商是遂宁市高金食品有限公司，厂家自销的庄园黑黑猪油卖33.8元/瓶，而彩虹星球售价46.5元/瓶，溢价38%。“为什么要做这么多项检测呢？因为如果只做十几项检测，他们根本就不会卖东西了，更没有底气卖出比别人高出一大截的价格来。”博主“黄兄辨好物”说。从1259元的年定鸡蛋、198元两斤的鸡肉、再到号称纯天然的594元蓝莓原浆......在彩虹星球发布的每则短视频底下，总有人留言称“价格太贵，吃不起”。“按照原本的价格，商家已经是赚钱的，而彩虹星球不仅把价格抬高，还让消费者觉得他们不赚钱。”有消费者如此评价道。彩虹星球的有机农产品究竟是不是暴利生意？对此，彩虹星球品牌相关负责人则告诉九派财经，彩虹星球多数农产品的生产研发过程成本非常高昂，这也是产品价贵的原因之一。“公司会派人去产地考察，商讨调整种植计划，给出替代方案，有时候产品检测出我们不允许，但是符合国标规定的化学残留，我们也不会上架，成本都是我们自己承担的。”为了证明公司并不存在所谓“暴利”，该负责人还称，彩虹星球此次向有关部门提交的材料还包括财务数据。
来源：九派财经
记者：黄梦琪 郭梓昊
实习记者：徐潇潇
